夏虫

【龙樱】今夜言欢 | Fin

*去年白色情人节的文章,重发。

*留学的某一天。

*流水账记事。

 


 《今夜言欢》


[01]

在落叶还未铺满大不列颠的街道之际,樱乃踏上了这里湿润的土地。

航班落地的时间是早上七点,拼车的司机将她送抵公寓,reception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伦敦的风似乎在比赛,一阵比一阵强,她站在公寓门口,差点拉不住箱子。过了一会,公寓大门走出一位亚洲面孔的男生,用半生不熟的英文告诉她,可以进去等。她这才发现原来进大门不用刷卡。男生帮她把两个30寸的大箱子、一个15寸的登机箱推进大厅,她连声道谢。

樱乃坐在大厅沙发上,隔着窗户拍了几张街道的照片,发给父母以报平安,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又转发给了地球另一头正处于凌晨深夜的男生。

 

收到她的消息,说见到了奶奶以前的学生,学姐已带她去最近的玛莎采购了最近几天的生活物品,同时将留下来帮她清扫房间,他才把Switch游戏机甩掉,爬上床睡觉。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去洛杉矶国际机场接她,她即将在洛杉矶度过研究生时光。醒来将近十点,院子传来击球声,他洗漱完毕下楼,伦子站在大岛台前做寿司手卷,抬起头对他说“早安”。

他潦草地答了一句“早”,拉开双开门冰箱,咕噜咕噜灌冰饮。

“龙马!怎么一起来就喝冷的?”

不想回应母亲唠叨,他走到朝院子敞开的客厅,大喇喇地坐下,远处南次郎看到了他,开始表演花式击球以激起他的斗志。他把目光移开,划亮手机屏幕。

现在她那边是傍晚,她可能在忙于做饭,也可能去了楼下的餐厅。

聊天界面里十个多小时前她说要去楼下的餐厅吃午餐,他回复,“Google map显示离你最近的餐厅要走三分钟。”

“嗯嗯,很近的。”

“估计你要走三十分钟。”

“哪有嘛……”

他左手划着记录,右手握着冷饮,刚巧走进客厅的南次郎把儿子这幅模样尽收眼底。

“青少年,你的手怎么抖成这样,饮料都握不好。”南次郎在他身旁坐下,趁龙马一脸狐疑去看自己右手时猛凑上前,就要光明正大看他的手机。

“老头子,你干嘛!”

“我说怎么这么心不在焉呢,原来在和女朋友聊天啊。”

身后伦子插话道:“樱乃刚刚落地伦敦,现在应该在收拾,龙马,你先让人家姑娘收拾好了再聊啊。”

“哦——”南次郎摸着下巴点头,“我差点忘了,龙崎老太婆的孙女昨天上了飞机。哎呀,这就到英国了。”

“女孩子一个人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要适应多久。”伦子说,“要是她能来美国,洛杉矶哪个不是名校呢?我们还能帮忙照顾一点。”知子莫如母,伦子这番话正巧把龙马心里所想全部说中。

南次郎双手枕在脑后,从旁觑着儿子的表情变化,揶揄道:“是啊,要是这样,宽心的可不止老太婆。”

龙马察觉到南次郎的视线,正想回嘴,悬崖勒马地想到这个话题他没有“占理”之处,越说他爹调侃他的余地就越大,把PONTA往茶几一放,抄起立在电视柜旁的球拍,对南次郎说:“老头,要不要打一场?”

 

 

[02]

“我出门了。”

按下发送键,樱乃关上大门,走向电梯。她站在公寓门口,双手插在风衣里,今天风大,冷得她缩了缩脖子,把围巾扯紧了些。听到刷卡声音,樱乃转过身,朋友推门出来,朝她歪头一笑:“久等啦。”

樱乃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她还是记不清从公寓到各个教学楼的位置,幸好同学院有住在同公寓的日本留学生,她与她们约好,在公寓门口碰面,同行去上课。

朋友同她聊起最近学习遇到的问题:“樱乃酱,你口语怎么说的这么好的?完全……也不是完全,反正,口音很少。怎么做到的呀?”

这么一说,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某个人的样子。樱乃抬手看了眼手表,上午八点半,他那边还是凌晨,他还在酣睡。她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国中开始,男朋友经常指导我说英语。”

友人张圆了嘴:“原来樱乃是有男朋友的!”这话有些尴尬,连忙补充道,“我是说,从来没看你发过相关的动态,也从来没提起过呢。”

“他在美国,训……工、工作很忙,不太常能回日本,现在我又来了英国,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樱乃说得平常,仿佛只是隔着个城市,开车两个小时就能到的异地,背后辛酸,如人饮水。她总是盯着合影发呆,把他的通讯录翻出来又摁灭,一上午坐在电脑前面,word的光标持续在第一行闪动,本子上却全是他的名字。她要习惯时差:他于傍晚结束训练,她已在凌晨熟睡;她好容易下午空闲,他还在热火朝天地练习反手;她在深夜挑灯夜战,只为等他训练开始前的茶歇时光;她要习惯孤独:她需要帮助,想找个人倚靠的时候,不能奢求他出现;她要与自身斡旋,忍受那些时不时会冒出的猜忌:他有排不完的训练和场场相扣的比赛,数不清的机会与社交环伺周身,他可以用作转移压力的渠道多如牛毛,她必须筑牢信任,不让风言风语钻了空隙。

“啊,居然是一直异国恋啊……”朋友喃喃道,眼里猝然亮起八卦的星火,“欸,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去美国读研?”

“本来也想过……也投了美国的学校,但是录取结果没有英国的学校好。加上只有一年……就觉得,可以的。”

“这么说,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嗯……加上今年的话,六年了。”

“樱乃酱,好幸福哦!六年爱情长跑!”狡黠的八卦星火秒变向往的憧憬之光,友人由衷地赞叹道。

樱乃觉得话题一直在自己身上有些不妥,便问起对方的状况。两人说话间走到目的地,进了教室,选了教室中间的座位,与同学一一问好,准备讨论。

 

樱乃所言无虚,圣诞假期定在十二月中旬开始,作业Deadline定在开学当日,意味着整个假期都要用来写作业。她已决定留下来过圣诞,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假期也无法见面。她还没把这个想法告诉他。

中午十一点在学联的餐厅用餐,下午的课从十二点到两点半,吃完饭就上课,连轴转了数个小时,教授宣布下课时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因有一大批住在同一片区的学生从教学楼往公寓走,路上她没有和朋友同行,跟着大部队往回走。晚上九点有一场线上讨论,樱乃看了看表,现在是两点四十五回去。她还能睡一小会午觉。午觉起来,美国约早上八点,她能趁着他开始训练之前,和他Face-time,把假期不回国的想法告诉他。当然了,她也想知道他的圣诞安排,圣诞之前是冬训,往年冬训结束,他都会和父母回日本过,父母在日本过新年,他留在日本和她庆祝生日。今年就说不准了。她自然是想两个人一起过的,但是,她又不想他千里奔波,与航空公司漫漫约会。异地恋的酸楚像浮云飘聚,慢慢笼住心头。一不留神,再抬头时,发现眼前的街道和楼房,不是平日所见的模样。

……糟了,迷路了。

顿时有点想哭。樱乃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将郁结的想法赶出脑海,打开导航,原地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战略性地走了几步,方向看似正确,正想拊掌叫好,眼睁睁地见那蓝色箭头一点点、一点点地偏向了它方。

呜……果然不管用。

接下来只能问路了。

整理语言,打算在路边找人问问。事实证明,问路着实太为难一个方向白痴了,用母语问路她都经常搞不对方向,何况是第二语言呢。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找人给她带路,直接把她带到公寓去。可是,她不敢开口提这样的要求。这个时候,就会想到,如果龙马君在的话,不管她迷路到哪里去,他都能找到她,并把她带回正确的方向。

如果龙马君在的话。

 

樱乃沮丧地低下头,闭上眼睛,一边点头一边默念“冷静”。如此往复几遍,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睁开眼,地上出现一双男生的鞋。

多次在异国他乡遇到小混混的经历让她警铃大作,吓了一跳,不敢抬头看,转身欲跑,被对方拉住手腕。

“我说——”

……欸?这个声音是?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忽然有勇气抬起视线。

“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男生穿着黑色夹克,背着棕色双肩包,脚边立着半人高的拉杆行李箱,他摘下口罩,脸上出现一道由于长时间带口罩留下的印痕。

郁闷烟消云散。

 

 

[03]

小半块柴鱼、三个香菇、五只冻虾、一些三叶芹、半盒鸡蛋——樱乃一一清点食材,零零碎碎的都还有一些,幸好还可以做两份茶碗蒸。

她住的是studio,一人间,平常吃饭只需做一人份,冰箱不大,放不了多少东西,加上她一人吃的不多,没备太多食材。想吃什么了,每天从教学楼绕道去附近的Tesco或玛莎买新鲜的,或者拜托隔壁的邻居顺道带几样回来。

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龙马把行李放好,打量她的公寓。二十五平米,进门的左手边是干湿分离的浴室,往前走有一面柜子,再往前走,来到厨房与餐厅,被墙围起来与其他区域隔开,最里面是卧室与书桌,书桌旁是一扇落地窗,完全不能称得上宽敞,但一个人生活倒是足够了。

方才进门,他等不及脱掉外套,抱着她亲了好久,直亲得她呼吸不透才松开。一别数月,他积攒了一肚子的想念和苦闷才将将消失了几分。眼见她一个人“蜗居”在这里,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龙马君?……龙马君?”樱乃连唤他好几声。

“嗯?”

“今晚只有乌冬面、茶碗蒸和味增汤了,可以吗?”

“嗯。”他问,“有杯子吗?好渴。”

她把自己的玻璃杯拿来,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他接过,一汽灌下,水是温的,心里却比喝了冰饮畅快。

樱乃做晚餐的时候,他懒洋洋地拾掇他的行李。

“樱乃。”

“嗯?”

“我没带牙刷和拖鞋。”

“啊……”她稍加思索,“吃完晚饭一起去Tesco买吧。”

“Thank you.”

他带来的行李是往常的两倍,原因不外是,提前了两周抵达伦敦。这个时候,恐怕整个伦敦只有他一位非英国国籍的参赛选手。

“龙马君。”

“嗯?”

“你不是在冬训吗?”

“年终总决赛就在伦敦,我提前过来。”

“那训练怎么办呢?”

“你学校的体育馆在哪?”

“体育馆吗?”这可把她难住了,她放下汤勺,转身拿过手机准备查地图,在看到他脸上的笑意后停住,小声忿忿道,“……真是的,龙马君又是故意的。”

“我去体育馆训练就可以。”草草收拾了一番,他好整以暇地坐在她书桌前的转椅上,手里把玩着她的笔。

“可是,学校的体育馆你可能进不去。”

“那就找附近的。”龙马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在桌面扫视。扫到书桌左边一角摆着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合影。那是去年情人节,他回日本时拍下的。他们去奈良看鹿,她拿着鹿饼在喂鹿,他站在她身后,手臂虚虚地揽着,怕她被鹿冲撞了。照片由一位路过的游人拍下,定格于两人一起看向镜头的瞬间,她笑得格外开心,他也露出淡淡笑意。樱乃非常喜欢,便向拍摄者要了底片。虽然他一度因为女朋友进入别人的镜头还留下了照片感到不爽,但是看到她那么开心,他这点小心思,只好打碎门牙往里吞。

他把照片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会,放回去时发现后面还立着一个小相框,放着他在球场上的单人照。不知道是谁拍的,看衣服和周围环境应该是法网比赛期间。他拿起来,忽然计上心头:“欸——樱乃,原来你在桌上还放着我的照片啊。”

“你的照片?”樱乃回头,眨巴着大眼睛回想,想起来是什么,顿时犹如被人窥看了隐私,疾走过来要夺走,“不、不许看。”

他把手臂向后伸直,高高地举着,她不仅没抢成功,还被他“使绊子”,跌进他怀里,被他一手圈住,坐在他腿上。

她用小拳头捶他胸口:“龙马君坏蛋……”

“这是谁拍的?”他晃晃相框。

“这、这不是谁拍的……”樱乃躲开他的视线,慢吞吞地说。

“哦,那就是网上随便找的。”

“才不是呢。”樱乃义正言辞地反驳,“网上找不到的。”

“哦?那你是什么时候去看法网了?”龙马眯起眼睛,装作疑惑。

樱乃脸红着说:“我、我不告诉你。”

“真过分啊。”他往前凑了几分,下巴搁在她肩膀,拖长了声音说,“去法国居然不告诉我……难道……”他偏过头,鼻息拂过她耳畔,痒得她不禁朝他怀里缩了缩。

樱乃没听清:“什么?”

他压低了声:“有别的人带你的?”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指向不明,暧昧不清。

“欸欸?”樱乃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我……我乱说的。我没有去法国,这张照片是隔壁一个来自法国的女孩拍的。”

“隔壁?”

“嗯,上次她找我借酱料,有借有还,我们就认识了。后来我听说她去看过法网公开赛,机缘巧合之下还拍过你的照片,她给我看了,我觉得拍得很好,便向她要了电子版,打印了出来……”说完,十分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他胸膛,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毛衣。

一股笑意发自肺腑,他想忍住,脸上倒是没露出破绽,不过两人距离无几,胸腔的震动轻易地传达给她。龙马把相框放好,解放出左手,完整地拥住她,低头亲吻她的发顶。

 

晚饭后,两人前往Tesco购买他住下来要用的洗漱品。樱乃驾轻就熟,领着他穿梭在货架之间。一出超市,龙马左手提起购物袋,右手牵住樱乃。

走到半路,忽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英国的雨说来就来,路上几乎看不到人撑伞,无不熟视无睹,在雨中穿行自如。樱乃显然已入乡随俗,在龙马脱下带帽外套要给她披上时连连摆手:“不用,这雨很快就会停的。”

龙马的动作只停顿了几秒,语气不容拒绝:“穿好。”

樱乃只好乖乖站好,任他替她拉好拉链,翻上帽子戴好,男女生体型的差异通过衣服大小体现无遗,外套下摆几乎遮住了短裙,帽子垂至眉毛,挡住视线,她摇摇头,索性把帽子摘了,抬头看他:“不戴帽子了……龙马君没有戴,我也不戴。”话语末尾带着几分撒娇意味。

龙马不答,重新牵住她,一起往前走。

一边走,樱乃一边柔声解释:“刚来这里的一段时间,我也会带伞出门,后来发现,当地居民很少打伞,撑伞反而很特别,慢慢地就习惯不打伞了。”樱乃侧身看他,“龙马君每年都来英国,应该有发现这点?”

“……有。”他说,“但是我每次不打伞,老妈就会蛮啰嗦的。”

樱乃“噗嗤”笑出声,温声赞和:“嗯,父母担心也是自然。”

相牵的手被他稍微用力握紧:“老太婆知不知道你现在出门连伞都不带了。”

“我没告诉奶奶哦。”

“……欺瞒不报。”

“是报喜不报忧。”

秋天的落雨淅沥地下着,谁也没想加快脚步。街口的灯光如往常亮着,因为有他在,灯火都可亲。

 

 

[04]

压完马路,回到公寓,樱乃抓紧时间看小组讨论要用的材料,龙马不肯先去洗澡,即使樱乃再三以“淋了雨要尽快洗澡”为由催促也不肯。他理直气壮地霸占她的椅子,樱乃左不是右不是,气鼓鼓地抱着电脑坐在床上看文献,久了背伏着难受,来来去去,又被他抱在怀里。

以前她读本科时,一个人住校外公寓,每次他回日本,都会在她公寓歇脚一段时间。他经常抱着她玩游戏,起先呢,她非常害羞,后来慢慢地,不满意他只是抱着,却把她晾在一边,偶尔动些小心思打扰他,不过结果嘛——不外乎是,游戏被甩一边,她成了“重点攻略对象”。

几件相关回忆被大脑自动读档,樱乃发觉意识早就不在一行行英文上,她红着脸推他:“龙马君让我无法专心看笔记了……”

龙马挑眉以示无辜:“我做了什么?”

又来了!明知故犯的人。樱乃自知脸皮没他厚,嗔怪一声,转回头继续看文献。她佯装嗔怪,实际心里充实幸福得不行。只是单单被他抱着,浑身就被安全感包满。

过了一会儿,手机闹钟响了,樱乃说:“我准备开会了,要连麦,龙马君可以坐到床上,或者餐桌的椅子上吗?”

“要开视频么?”

“这个倒不用。”

龙马放下手机,打开笔记本电脑,按下开机键后跳出“输入密码”,他把电脑转向樱乃。

“欸?这是……”

“你不是要开会了?”

“欸?!那个……”

“嗯?”

“我……”樱乃脸红到了脖子根,他还抱着她耶,“那个……就这样,开、开会吗?”

“有什么不对?”

樱乃脸红得说不出话了,支吾道:“……你还抱着我呢……”

“你不是说不用开视频?”

“可、可是,我要开会啊。”那可是很正经严肃的事呀。

“马上到九点了。”龙马催促道。

樱乃的羞涩转成紧张,她快速输入密码,打开邮箱,点开Google meeting的房间。

“Hello!”活力满满的问好从扬声器里传出。

樱乃找到耳机连上戴好,拗不过龙马,只好就着被他怀抱的姿势,开启麦克风。她努力稳住心情,尽量保持声线平稳。龙马一幅认认真真工具人的状态,抱着她,游戏不打了,也不做小动作打扰她开会。根据樱乃说话的内容,他听出他们在讨论下周presentation的主题和分工。听了十分钟,他觉得索然无趣,抓回手机重开一盘游戏。他把音量调到适中,打了几分钟,樱乃戳戳他,小声说:“龙马君可以戴上耳机吗?”

“唔,在充电。”

“啊……这个……”

他干脆地锁了手机,“不打了。”

樱乃盯着他,像要说什么,他静静等着,过了几秒,她突然倾身靠近,在他侧脸飞速亲了一下,然后马上转过头继续开会。

龙马愣在原地,瞠大了眼。这“福利”始料不及——她什么时候也会“偷袭”了?而且,他还不能回击,因为她在干正事。又甜又恼的心情像一只小虫子在心上爬,他不断深呼吸,想打游戏分散注意力,又怕影响她,只好四处乱睃,突然瞄到屏幕上显示的与会人员名字,发现除了樱乃之外,还有一个日本同学,仔细看名字,还是个男生。

过去的这几年,碰上她期末周复习,无法与他长时间地煲电话粥,她戴着耳机,什么都不说,他听着耳机里她的吹气声,听着她敲键盘点鼠标的声音,听着她偶尔叹叹气,想象她皱着眉头坐在电脑前苦恼的样子,觉得心里足够熨帖。可是现在,他后知后觉,一场会议如果开两个小时,其他男生能以小组讨论的理由占据她足足两个小时,而往常他们通电话,仅仅讲了半个小时,她就会因“要小组讨论了”,依依不舍地挂断通话。龙马感到一股愤怒和不快从胸腔里不断涌出。

过了约二十分钟,樱乃终于讨论完毕,回头跟龙马说,发现他凝视着某处在神游,表情是赌气一般的不豫。

“开完了?”

“嗯!谢谢龙马君。”

“我去洗澡了。”

他洗澡花了很长时间,洗完出来,樱乃正对着镜子把头发束起。方才在浴室里,他注意到地上有很多未及时清理的掉发。早在国中时他就发现过这点——值日生轮值负责打扫教室,女生的座位下总能扫出一堆头发。他无法想象她每天要怎样打理那长及腰部的头发,光是编辫子,就要至少早起半个小时吧。后来大学“同居”,他意外地没觉得地上掉发很多,因为她每次梳完头会及时清理。她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习惯。不过现在……

头发确实太长了。他盯着她上下翻飞的手指,如是想道。

“欸?怎么了吗?”樱乃通过镜子看到他站在身后不说话,把视线转向他。

龙马用衣架把毛巾挂好,“到你洗澡了吧。”

“嗯、嗯,到我了。这是吹风机,”樱乃踮起脚,从柜子最顶格抽出吹风机,放在桌上,“记得吹头发哦。”

龙马目睹她踮脚时上衣向上缩,露出的一小节腰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樱乃进了浴室,他长吁一口气,随意把未干的头发向后捋。抓起吹风机,调到冷风模式,他不管现在是冬天,无暇想万一感冒了拖怠训练怎么办,当务之急是calm down。

 

没想到没过多久,樱乃就出来了。她穿着睡衣,披着浴巾,身子隐隐可见在发抖,一点不像洗了澡的样子。

“怎么了?”

“水是冷的……”周身毫无洗澡后的热气,又只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水居然是冷的?刚才洗的时候还很热啊。龙马打开浴室门,旋开花洒,手腕放在花洒之下感受水温。过了一分钟,水仍然是凉的。樱乃说,这段时间水管出过好几次问题,热水供应时间不固定,没想到今天被她碰上。

龙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向卧室看去,樱乃已穿上了干净的羽绒服,正在涂抹手霜。

“冷的话就躺好。”

她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啊、嗯……对不起。”涂完面霜手霜,脱了羽绒,钻进被窝躺好。被窝被她的体温渐渐温暖了,慢慢地,整个身子也暖和了。她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听到他在收东西、倒水、给手机充电、收好蓝牙耳机,紧接着啪的一声,房间的光亮被收走了。然后,一阵冷气扫过身子——他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意识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樱乃睁开眼。

不是为别的,是感受到他抱住了自己。浑身清晰地感觉到,比被窝能给予的、更多的热量。来自于他身上的,比她温暖得多的热量。

“欸……?!”

“这样不是会更暖和么。”

“可是,这、这样你会感冒的……”

“在野外,没有火,不都是这样取暖吗。”

现在也不是在野外呀……当下的情况是,稍微弯腰,额头就能碰到他锁骨;倘若抬头,鼻尖与下巴,只余几寸。他发梢散发的洗发露清香、她手背手臂的护手霜香味,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整个空间。窗外还有细雨,刷刷落下。

不过,樱乃现在没有余裕去听雨声,他空出的右手放在她头顶,时不时把玩她的发辫。她的心砰砰跳着。这个时候,她生出一个想法,放任沉默不可取。

樱乃开口说道:“我查了附近的体育馆,工作日上午九点开门,走过去要十五分钟,嗯,会不会有点晚呢?”

龙马嘟哝着:“明天我还在倒时差……”

他说话的时候,因为这过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把他随着呼吸颤动的睫毛收入眼底,这勾起了她的好奇,樱乃忍不住伸手,轻挠他的下巴,他像小猫一样往后缩了一下,又凑回来,她笑出来:“那龙马君现在……困么?”

“你说呢?”

“按照时差,现在洛杉矶正值下午,”樱乃认真地说,“如果正在打球,应该不会困,如果刚刚午睡起来,说不定呵欠连连。”

“嗯,有道理。”龙马懒洋洋地回答。

一时无话,两人之间只剩沉默,她的心跳渐渐平息,她听到雨声了,同时,也感到身心沉入一股无法言喻的踏实里。是因为经常运动么?他浑身散发源源不断的热,她甚至觉得就算暖气跳闸了她也不会感到冷。

这样想着,樱乃原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慢慢缩了回来,舒服地缩在他圈出的一方天地里。眼睛也乖巧地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龙马用低沉的声音说:“樱乃。”

“嗯?”从胸口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慵懒的睡意。

“你睡着了?”

“嗯、嗯……有点困。”

“……居然一个人就睡着了。”

“欸?”

“……怎么办,我现在一点也不困。”

樱乃被他说得清醒了一些,她知道,倒时差最重要的就是跟着当地的时间入眠。如果龙马今晚一宿未眠,明天一天就等于白费。他还要训练……

“那、那怎么办呢?”

问完这句话,樱乃感到,几秒的空白过后,龙马深呼了一口气,抱住她的手臂忽然加重了力道,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又缩短了一点。

“……樱乃。”

紧张情绪霎时苏醒,她忍耐着抬头看他的冲动,声如蚊呐地回应:“嗯?”

他环在她腰上的手慢慢移动,来到她下巴,轻托着她,缓缓抬起,她不得不去看他的眼睛。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龙马想说什么呢?樱乃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俯身压近,她眼睁睁目睹,一个从正面袭上来,却躲不开的吻。

他轻易找到她的薄弱之处,徐徐攻之。她的脚尖绷紧,手攥紧他结实的胳膊,柳眉微蹙。他放在她下巴的手回归原位,把玩她发辫的右手换来替代左手的位置,呼吸交换间,她从与他躺着面对面,变成只她一人躺着的面对面。

龙马熟门熟路从睡裙领口伸入一只手,被子被他蹬到一边去,他的手上留着两人相容融合的体温。被手掌覆住的肌肤像有了独立的意识,索求他更多的抚摸。从这刻开始,樱乃明白,今天晚上不会什么都不发生就结束的。

龙马低下头,俯身在她耳边。他已忍耐太久,从决定提前来伦敦的时候开始,他便独自踏上了漫长的消磨之旅。

 

“这样,很累的话就能睡着了。”

 

 

[05]

……明天是周几?好像还是工作日,她要上课的吧。

嘛,无所谓了。

白天要做的事,要说的话,在夜晚的时候,都可不理。夜晚有夜晚的事,是白天所不能打扰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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