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龙樱】一个洛城老太太 | Fin

*一个小小小小故事。

*考据不太详细,如有错漏,还请轻拍。

*BGM:Everytime -Britney Spears

*时光只能带走她,却伤害不了她。

 

 

祝阅读愉快。

 

《一个洛城老太太》

 

 

艾赛亚·托马斯是洛杉矶西城区一名普通的邮差。他每天早上七点四十左右到达邮局,八点准时骑着车出现在他所服务的街道上。他的工作范围从高地大街开始向西延伸至核桃大街,横跨五个街区,复式别墅与家庭式作坊纵横分布其间,四周景色优美,邻里关系和谐。

他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三年,与居民们关系熟稔。他每天骑着他的小电动车在街道上往返,收邮件的时候碰到在草坪上修剪花草的男人,他会朝他们挥挥手,道声“早上好”。等待红绿灯时,一旁小轿车上送孩子们上学的女人会摇下车窗,朝他问好。

他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一直以来也以准时守信要求自己,三年来从没有迟到过一回。他所服务的街道上,每家住户邮箱里的信件被捆扎得整整齐齐,极少发生漏件、送错件的现象。每条大街尽头的中心邮筒里不会出现陈年旧信堆积,无人收理的情况,因为他每天都会开箱,开箱时间准确,毫不拖泥带水。

然而最近几个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大概三个月前,位于五个街区中心的米尔大街上,有人向中央邮筒投递了一封寄给《洛杉矶时报》的信。信封上有“AIR MAIL”的字样,信上只写了收信人,即《洛杉矶时报》编辑部,但没有写明寄信人的信息。他勤勤恳恳地把这封信交到了物流手中,以为这只是无数个城内来往信件中的一封,信件送出去之后还猜想也许是在《洛杉矶时报》工作的哪位年轻人遗漏了重要信件,家里人给他寄了去,没有耽误真是极好的。

没想到在几天之后收到了退信。《洛杉矶时报》的退件回复是:“信息不全,难以刊登。”托马斯对信件内容有点好奇,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动手去拆看。他依职把信件退回了寄件地,由于没有写明具体的门牌号,他沿着米尔大街,挨家挨户地去问。他走过一个角度很陡的上坡,遇见了玛丽小姐,问了米歇尔先生,都说这封信不是他们寄的。他又走了一段路,在米尔大街第16号,一栋三层复式豪宅前停下,按响了门铃。呼叫器里传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托马斯说明来意,对方请他稍等。等待的时候,他不禁隔着铁门的缝隙朝花园里张望。花园里种满了樱花,正值暮春四月,樱花朵朵点缀在枝头,满树烂漫,如云似霞。他不曾见过这栋房子的主人。这家的邮箱常年紧闭,落满尘埃。他每天骑车经过,也不曾见过院子里有人打理花草,或对坐赏花。想来是有点奇怪的。托马斯看了看信封,蓝色的“AIL MAIL”位于信封中央,《洛杉矶邮报》打印的油墨字回复贴在用清隽花体英文写下的地址下方,与白色的打印纸一对比,托马斯这才发现这个信封有点泛黄了。为什么在同城寄信要用航空信呢?用的还是有点年代的信封?他正思考着,一个与刚才呼叫器传出的女声相似的声音叫住了他:“你好,托马斯先生。”

他赶忙从思绪里抽身,朝对方道好:“您好。请问您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吗?”女人扶着半开的铁门,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这栋房子是越前女士的。我是她的护工,叫奎尼斯。”托马斯“啊”了一声,反应道:“原来如此。那请问,越前女士方便出来吗?”奎尼斯微微笑了一下:“她刚刚睡下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可以了。”

“是这样的,”托马斯把那封退信向前递给奎尼斯,“这条街上有人寄了一封送往《洛杉矶时报》的信,但被退了回来。信上没有写明寄信人的详细地址,只知道是这条街上寄出的。我想问是越前女士,或者奎尼斯女士您寄出去的吗?”奎尼斯接过信封,左右细看了一番,又递回给托马斯:“我没有在最近寄过信。至于越前女士,我从未见过她去寄信,”说着她示意托马斯注意门口的邮箱,“你知道的,这个邮箱几乎没用过。”

托马斯迟疑着点了点头,想问一些关于这个从未谋面的越前女士的消息,却同时觉得这样无故打探有失礼节。他张了张口,把咽至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换上常见的措辞:“谢谢您,我再去下一家问问。替我向越前女士问好。祝您生活愉快!”他理了理信封包,朝奎尼斯挥挥手,大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询问依旧没有音讯,没有人承认这封信是他们寄的。托马斯垂头丧气地看着信封,它好像变成了一个遭人抛弃的流浪孩子,无家可归,可怜兮兮地躺在他的膝盖上,白色的纸条被风刮着向一边飘。他感到几分挫败,为自己第一次送件不成功而沮丧。

他把信留在了邮局,他相信真正的主人知道信没有寄成也许会来认领。

第二天,他打开米尔大道的邮筒,发现里面躺着一封与那封退信一模一样的信件。地址、字迹、信封样式全都一模一样。他猜想是昨天挨户询问时可能刚好赶上了寄件人外出不在家,又想了想那条纸条上说“难以刊登”,也许是某个居民向《洛杉矶时报》的投稿,等待几天未收到回复便知没有成功,自行修改之后再投了一次。他对这个猜想感到满意,高高兴兴地收了信件,回了邮局。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几天过后,《洛杉矶时报》再次以同样的理由把信退回来。他再次回去找寻寄件人,仍然一无所获。接下来连着数日,同样的信件总会在间隔三到四天之后出现在米尔大街的中心邮筒里。邮局里被退回的信件越来越多,直到后来托马斯都不好意思把信送到《洛杉矶时报》的编辑部了。他把这些同样泛黄的信封摆在一起,琢磨不透寄件人的目的到底为何。直觉告诉他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但他无法言说。

 

 

多丽丝·莱辛于一个月前携同家人搬到西洛杉矶米尔大街第17号。她养育有两个孩子,一个六岁,刚上小学;一个刚满两岁,正是对这个世界萌发好奇心,活泼好动的年龄。她辞去了工作,安心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丈夫莱辛先生是好莱坞电影公司的制片人,素日里忙于工作,邻际关系通常由她去打理。

搬来的第三天她就给周围的邻居送去了见面礼,并打听了大致的情况。她了解到,住在第15号的是一位常年周游世界的摄影师,儿女均已成人立业,年老后对摄影产生了兴趣,此后一发而不可收拾,与老伴开启了环游世界的精彩晚年生活。而靠近南边的那栋被装饰成哥特式城堡风格的住宅主人是加州州立大学的美术专业教授,从房子风格便能一窥其审美特点。邻居们均对莱辛一家的到来表示欢迎,其中,令多丽丝印象比较深的还要数隔壁第16号的那位女士。

隔壁的房屋比这条街上其他房子都要靠后些,屋前开辟了一片花园,载种了许多树木。傍晚起风的时候,淡紫色丁香花的花瓣与风共舞,洋洋洒洒一片,美得不似人间。她听邻居们说,越前女士四十年前便住在这儿了,从搬来到现在一直孑然一身。“真是为她可惜了,那样漂亮的姑娘。”家住18号,已子孙成群威廉太太感叹道。多丽丝前去拜访之时,越前女士并不在家。她留了一张纸条在门口那个积满灰尘的邮箱里。隔日下午她再去了一次,是护工来开的门。

奎尼斯带着歉意说:“非常抱歉莱辛女士,您昨日来访之时,我与越前女士出去散步了。她正在家,还请您进来一叙。”莱辛接受了邀请,借此亲身走近了那座花园。

花园的左半部分是一池荷塘。荷塘四周的灌木修剪得很齐整,水面上露出几块踏脚石,几朵丁香花静静地浮在绿意悠悠的水中。往前走去是用鹅卵石堆砌而成的石板小路,园子里点缀着几盏石灯笼,寂静幽深的禅意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于古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抬首望右看,便是最令莱辛心驰神往的丁香树了。花园里流动着花香,行走在其中,感觉左手天堂,右手人间,好不快意。莱辛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她频频驻足张望,奎尼斯非常耐心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莱辛感到几分抱歉:“不好意思……这儿的景色真是太美了。”奎尼斯温柔地笑笑:“不用在意。您不是第一个。”

莱辛问:“这都是你帮越前女士载种的吗?”奎尼斯无奈地笑笑:“我一人可办不到。这座花园存在好多年了,听说是越前女士亲自设计,出钱请人种下的。”莱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遍花园。这时她注意到丁香树旁一株较矮的树木上挂着几块木牌,树枝上缠绕着几条红绳,随风摆动着。

“请问那是?”

“许愿牌。越前女士每年圣诞都会挂两副上去。”

“我可以去看看吗?”

奎尼斯点头。莱辛分花拂柳,走到树丛之下。她伸手翻过木牌另一面,发现上面用日语写了两个字。字体娟秀,见字如面,莱辛心里对这位越前女士的好感又多了三分。

奎尼斯引领着她走进房子,绕过客厅,来到偏厅。那里有个巨大的落地窗户,窗前摆着一张藤椅,藤椅后露出小团红色发丝。奎尼斯走上前去,把藤椅调转位置。

“您看,莱辛太太来看您了。”

蜷缩在藤椅上的越前女士闻声抬了抬手,清亮的酒红色眸子动了动,可终究未说出一句话来。

奎尼斯朝莱辛欠身:“请您见谅。越前女士她……”

“我知道的。”莱辛说。她走上前去握住越前女士的手,目光在她年老的面庞上流转。容颜已逝,可她不知为何,对上她的眼睛,莱辛有种她从未老去的感觉。那双眼睛里仿佛藏了一个人,经年如斯,时光伤害不了她。

那之后,莱辛不时于上午十点左右在街上遇见推着轮椅出来散步的越前女士与奎尼斯。奎尼斯解释说,越前女士自己是能走路的,但经不过年迈的身体,上下坡时需要轮椅辅助。奎尼斯每日九点来到越前女士家中,从她起床开始,服侍她直到夜晚入寝。

莱辛在院子里与两岁的安德烈玩耍,常常看见越前女士坐在那扇巨大落地窗前的藤椅里,望着窗外花开花落,一看就是一天。

她好像成了花园里静止的石头,坐在那里,从万紫千红的春日到阴雨连绵的冬天,从光彩照人的女子到垂垂老矣的老者,从第一年到第四十年,时光只能带走她,却伤害不了她。

 

 

奎尼斯告诉她,又有人夸她的花园好看。她的脸上浮出孩子一样的笑容,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开心。

花园落成已久,她常年静心在偌大的房子里构思她的园林设计作品,对外界的消息知之甚少。花园的样式图她还在读大学时就想好了。那时他们二十岁,约定等到四十岁退休之后,买一座有很大很大花园的房子,春赏樱,夏看荷,秋望枫,冬听雨。后来现实果真如此。

奎尼斯来了以后,常常闭门不出的她开始了解邻居们的近况,比如谁家又多添了一个人,谁家的女儿出嫁了,还有负收发这条街上信件的邮差托马斯,大家对他的印象极好。

奎尼斯是她在报纸上看到的求职者。年迈的身体越发不利索了,她想她是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帮忙了。

奎尼斯来了一个月之后,她突然想,如果奎尼斯可以通过报纸寻找工作,她可不可以通过报纸找人呢?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她欣喜若狂。从柜子里找出好多不曾用过的航空信,那是她年轻时候极为珍视的物件。因为它能带着她的思念,跨越汤汤大洋,带去给大陆对岸的那个人。他们在一起后,这些信封便束之高阁了。

灯光如豆,她坐在桌前,手已经有点拿不住笔了。但她坚持着,一笔一划地写下去。写的是清秀隽永的字体,不管是英文或日文皆如此。

她写道:

 

《洛杉矶时报》主编:

我的丈夫和孩子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了。他们于下午三点左右一起出门打网球,但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希望您能将这封信登在报刊上,让更多人看到。万分感谢您。盼望我的家人早日回家。

                                                                                  一个洛城老太太

 

 

她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但不要紧。奎尼斯说她也是等待了好久才找到的工作。她只要坚持寄,就一定能等到回音。

 

她像过去几个月很多个早晨一样,太阳初升之时,出门去寄信。她要穿过院子里的花园,推开厚重的铁门,沿着米尔大街一直向南走。那条路很长,中途会经过一个角度很陡的下坡。她攥着那封写着“AIR MAIL”的信封,走得很慢很慢。但她总能走到的。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把信投入邮筒,听到信封落到底部发出“咚”的一声,她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转身面朝来时的路,她舒服地眯起眼,嘴角绽开微笑。她看见她的丈夫和孩子,背乘着温暖的朝阳,朝她缓缓走来。于是她迈开步伐,微笑着向他们走去。

 

 

他们终将重逢。

 

Fin.

 

 

全文共计:4545字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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