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拆礼物》之后的第一次约会。

*和囵酱 @圇 一起写的发生于加州的系列故事，统一背景，每篇文章相对独立。随机更新，长短不一。

*阅读顺序为：《礼物》（by囵酱）——《拆礼物》——《The First Date》——《给小坂田的Vlog》（by囵酱）——《淋雨之后》（by囵酱）——《论文、Slogan和爱》——《送机》

 

 

《The First Date》

 

与喜欢的女孩确定关系后的第一次约会要做什么？

约会当天出发之前，用洗面奶洗脸、仔细刮去胡须，挑选衣服，去花店取了新鲜红玫瑰，又去Republique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葱切达奶酪饼干，早早地开车过去等在她公寓门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上楼按响门铃。

等待她开门的间隙，他倚靠着门外的栏杆，手捧大束红玫瑰，想到他们第一次约会的事。

那时候他可真随便啊……随便穿了一套就出去了——外套配短裤，那是什么魔鬼穿搭。樱乃迟到了半小时，就一脸冷酷不想说话，最后还把人家搞哭了。幸好带了球拍教她打球表达了一点温柔。

第二次约会，更加不像话。路上偶遇，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掉头走人。被她叫住了，不由分说带人家去打电动，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秀场，完全没有把女孩子的感受考虑在内。幸好给她夹了一个娃娃，最后还凑成一人一个，也算是情侣娃娃了。*令他欣慰的是，末日狂奔的时候，他趁机拉起她的手——是手，不是手腕。尽管开场潦草，幸好最后牵了她的手。

他在心里默默评价以前的自己，嫌弃又宽慰地一一打分。伸手摸了摸刺啦啦的头发，对着反光的门框照了照脸。

前天，他按预约时间去Kevin推荐的发廊请口碑最好的Tony老师理发。他剃了一个据说是“检验男生颜值”的头发，一改相配十几年的发型，整个人活脱脱变了样。Kevin啧啧惊叹，Tony老师的口碑诚不我欺。他个人也算满意，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呢……越前深吸一口气，立志吸取教训，让这次约会在她心里名垂千古，永远闪亮。

 

龙崎今日穿了一条白色连衣纱裙，发型梳成松松的单麻花，在发尾挽用红色的发带挽了一个蝴蝶结。她开了门，猝不及防地，被视线正中寸头平整的男生吓了一跳。青春无敌的刘海消失不见，身上大男孩的味道瞬时褪去，被显露出来的粗眉大眼、高挺鼻梁，以及时隐时现的抬头纹，替换为成熟、利落、充满男性魅力的气质。不知怎么，他这个样子，让她瞬间想象出白T覆盖下，男生运动良好的身体——饱满的肱头肌、曲线分明的肩胛、宽厚的胸膛……她霎时红了脸。

越前一直盯着门口，看到她的装扮，心里的小人不禁吹了声口哨。他挑的衣服是FILA圆领白T搭深色丹宁短裤，脚踩阿迪白椰。两人身上都有白色元素，显而易见的couple costume。

他把花递过去，大约是红玫瑰映衬的缘故，她的脸显得比以往更红。这不难推测缘由——从百合到玫瑰，没有哪个女孩会不懂其中变化。

她顺着玫瑰抬眼看去，面前男生没了刘海遮挡的眼睛显得越发迷人有神，像藏着一块来自亿万年前的琥珀。她突然想到，不久之前，他问她“你觉得男生什么发型好看”，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剃了寸头的乐坛鲜肉，又想起小坂田拿着时尚杂志指着男生发型大全对她说“龙马SAMA的颜值剃了寸头肯定是不一样的帅！”，彼时她默默点头，悄悄把那份憧憬留存下来——于是，顺理成章地答了“寸头”。

难、难道，他剃了寸头，是因为她说寸头帅气吗？

只敢盯着他几秒，慌慌张张红着脸道了谢，龙崎马上羞怯地抱着花束转身走回室内。越前眨眨眼，试图从她的举动窥见一丝对于他新发型的反应。

她把玫瑰放进花瓶插好，换上一双漆皮玛丽珍，挎了一只丝巾包，看得出她对这次约会的重视和珍惜。

他向前伸出手，笑意朗然，走吧。

 

他钦定的约会用餐地点是洛杉矶最好吃的牛排店之一——米其林一星的Cut，坐落于比弗利山庄的四季山庄酒店，驱车过去需半个小时。这是他从Kevin长长的约会清单中选出的一家，作为约会备选——至于首选之地，当然要问她。

“我对洛杉矶周边还不太了解……”龙崎坦白，“龙马君觉得哪里好吃呢？”

“吃牛排怎么样？有一家牛排店口碑不错。” 

“牛排吗？当然可以。不过……”她顿了顿，“龙马君不是吃不惯西餐吗？”

刚欲答话，他蓦然意识到，她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相比起来，他对她的了解实在太少。

“没事，带你尝尝。”

在他们还是朋友关系时，在他驱车载她的途中，总是她主动找话题，往往围绕他的训练展开——“今天训练还好吗？”“明天千万记得防晒哦，天气预报说明天的最低气温30度。”诸如此类。他有问必答，却不常主动讲话。跨过“朋友”这道天堑，龙崎忽感踌躇，不知如何开口，同时也存了等他先说的心思——毕竟，首次约会，总是男生掌握主动权嘛。

来自Kevin的“不能冷场”的忠告犹在耳边，“车上的歌喜欢听吗？”他问。

音响播放的是后街男孩的歌，主唱嗓音沧桑中带几分稚气，歌唱爱情的失落和坚守，典型的美国Style。

龙崎点头，“嗯，我很喜欢他们最出名的那首，《As long as you love me》。”

他本就是双母语的人，听她转了英文说歌名，突然觉得这像告白。调侃和打趣冲口而出之际，想起有段时间对“油腻男”甚嚣尘上的讨论，连忙急刹车，将“Well, I am”生生咽下。一定是和Kevin混久了，怎么开口都是这样的调调……

音乐的话题被火速切过了，本来他想着，以后车上都放她喜欢的歌。嘛，没事，换一个：“吃完饭想去游乐园还是想看电影？”

她想了想，今天穿的是裙子，去游乐场不方便玩太刺激的项目，他也许会感到几分无趣，“看电影吧。”

“想看什么？”

“听你的。”

啊，真狡猾啊，完全不给他一点了解的机会。

“漫威如何？《蜘蛛侠之英雄远征》。”

她点头赞和。不过，“我对漫威非常不了解，到现在都搞不懂人物的关系和观影的顺序……”

他笑了笑，说，你可以问我啊。

于是她问：

“钢铁侠和蜘蛛侠是什么关系？”

“师徒关系。”

“嗯……那，黑寡妇和绿巨人是什么关系？”

“情侣关系。”

“绯红女巫和幻视是什么关系呢？”

“暗恋关系吧……”

一连串“关系”的疑问让他不免想到先前的小插曲，顿时哭笑不得，对于女孩子来说，搞清楚谁和谁是什么关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搞不清这些关系也能看《蜘蛛侠》。”

“可是我想了解漫威宇宙嘛。”说着，她想起一事，“欸，对了，最近朗仕和漫威出了一款钢铁侠联名的限量版精华霜，你会感兴趣吗？”

“精华霜？”他说，“我不常用这些。”

她停住了话头，他感到向他颊边投来的两股视线。

“龙马君平常只用洗面奶吗？”

“不然还有什么要用？”

龙崎没想到他竟然连防晒都不曾上心，忍不住说，“虽然龙马君现在皮肤仍然很好，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有损伤的。而且你总是打球暴晒，全面的护肤工作是很重要的。”

她的话让他雀跃起来，认真想了想，“我看起来会黑吗？”

“嗯……感觉是比以前黑了一点点……”她小心翼翼地竖起食指，表示真的只有一点点哦。

“这样。”他把原来抵在车窗框缘托着下巴的右手随性搭上方向盘，一本正经，“那么，以后每天都护肤。”

“不过——”话头转了个弯，“我不太懂护肤的步骤，你得教我。”说完颇有兴致地瞅了她一眼，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又趁机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眼自己的模样。Kevin总说交了女朋友的男生会更注重打扮，这话不假，女为悦己容，男生亦然。

龙崎高兴地领了这份“教职”，头头是道地说起了护肤的步骤、护肤品的选择，她口中蹦出各种化妆品名称，他完全不了解它们五花八门的用途，心想，这也太复杂了……听着听着，他开始神游，注意力全然没放在她讲了什么，而全部集中在她讲话的神情，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她。

她讲了好一会儿，路途过了三分之一，趁着等待绿灯的间隙，他把奶酪饼干拿出来，让她先垫垫肚子。

“龙马君要吃吗？”她拿了一块，侧过身问他。

他本想说“你吃吧，我开车不方便”，话至嘴边狡黠一动，变成了：“要。”

龙崎问完才察觉不妙，他在开车，倘若吃饼干的话，当然只能她喂。那么……

前方是一个转弯，越前左打方向盘，看了她一眼。他的眉头向上挑起，耳侧的鬓发剪口齐整，从颈口蜿蜒而下的项链垂入衣领之下，末端挂着的坠物鼓起——并非是不常见的打扮，但这幅模样放在他身上，视线接收的每一处讯息，都变成了向脑神经传递性感的刺激信号。

龙崎慌忙别开视线，红晕双双飞上两颊。选了一块形状完好的，一手捏着，一手在下方托着，凑近他嘴边。越前目视着前方，微微偏头轻轻咬下一口，细嚼慢咽，接着再咬下一口，随后转过头看她一眼。

……他分明是故意的！她羞得想抽回手，奈何那一小块饼干他偏要分三口吃，还剩最后一口，她不得不托举着手等他吃完。这家饼干店是洛杉矶有名的甜点打卡处，名不虚传，葱香弥漫在鼻际，勾动胃中馋虫，喂饱了他后她给自己拿了一块，边吃边与他絮叨。

“我最近打工的店来了一个爱尔兰女孩，她会做很好吃的饼干。”

越前捕捉到她话中重点，惊讶非常：“你在打工？”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顿时结巴起来，僵硬点头。

“怎么没告诉我？”

“欸？也没有开始多久……两个星期这样。”

“在哪打工？”

“日落大街上的一个雪糕店。”

“几点上班？”

“是店长排班的，时间不固定，一般在周末，也有可能在工作日的晚上。”

越前耸起眉，“你住的地方离日落大街不近啊，工作日的晚上过去……”他换了一类措辞，“晚班可以不去么？”

“挺麻烦的……”龙崎摇摇头，“因为是一早排好的。”

“以后上晚班，我去接你，发一份排班表给我。”

“欸？不好啦，”龙崎连忙摆手拒绝，“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比起这个，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洛杉矶挺安全的呀……”

“我晚上训练结束直接过去，或者直接去你附近找个地方训练，反正都是打球。”

旁边她一下没了声，越前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猜她一定觉得自己影响他训练了，开口解释：“我过去不麻烦的。”

“嗯……”

不会真的不开心了吧？越前马上靠边停车，边转动方向盘边说：“晚上十点之后公寓附近的人很少，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她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他把车停稳，打开双闪，转过身：“樱乃，你的安全总是第一……”后面的话被她捂住他嘴巴的手打断。

“不许说了……”她红着脸，忍住羞涩直视着他说，“你的训练也很重要的。”

越前先是被她的举动搞了个三分惊讶七分欢喜，又听她表达对他训练的重视，三分惊讶马上化成欢喜，跃上眉梢。他借着这近距离接触亲亲她的掌心，引起女孩一阵低呼，连忙收回手，他才答道：“一样重要。”

被趁机揩了油的姑娘生性面皮薄，身体马上转了一个弧度，不去看他，半撒娇半抱怨道：“不要靠边停太久啦，别人要过的……”

重新上路，为了解更多打工的细节，他接上话题：“日落大街离海滩不远，平常很忙吧。”

“嗯，经常有附近高中的橄榄球队队员过来买雪糕，游客也很多。虽然忙了点，但是对口语和听力的帮助很大，现在上课我已经可以不用录音笔了。”

她提到录音笔，他才姗姗来迟地想起，其实她来美国不过两个月，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仍然陌生。不管从语言、环境，还是饮食、文化等各方面来说，她仍处于适应的阶段。他没有想过这点，总觉得只要有他在，她是安全的，至少不会害怕。可是，学业上的压力、语言不通的孤独，纵然他有心，这些又哪是他可以帮忙解决的？生活里总有许多事只能独自面对，譬如他的训练，她所能做的支持也仅仅是从营养上为他花心思，当他比赛时在场下为他加油——真正拿到每一分，赢下每一场，进步每一点，要靠的都是自己——只能靠自己。即使是处于亲密关系中的人，身后依然存在对方无法触及的领域。这是生活的真相。

汽车一路驶过高矮不平的楼房，驶过栽满了椰子树的海滨大道，驶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圈，闲聊延展向更多话题——人际、美食、交友、未来的安排和计划。抵达餐厅时天色仍然明亮。

 

越前做主选了美国和牛的西冷和安格斯牛肉的里脊，均为三分熟。餐前面包和前菜由龙崎决定，选了小圆面包和奶油生菜沙拉。服务生领单而去，他们相对而坐，餐厅正在播放轻音乐，龙崎红着脸不太敢看他，认真地对付面包和沙拉。每每视线接触之时，她总会快快撇开，要么往下落在他颈口，要么盯着他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好像那里才是他。越前心里的小人抓耳挠腮，想问问她“觉得这发型如何”，但是，无论理智还是情感，都无法让他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不管内心多么焦灼，表面上一定要佯装不在意。他以为女生的躲闪只是因为缺少对话的氛围带来的紧张，于是又在脑海里翻箱倒柜寻找话题。他好像听到了内心的讪笑，原来，素来寡言的人有一天也会愿意磕磕绊绊询问某些细节琐屑，由此看来，他确确实实拿她没辙：“樱乃，你平常……喜欢看什么书？”

“欸？”

她的反应让他不由自主又想起“初次约会”，她当时为了找话题，问他的也是这些问题。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见他等待回答的样子，龙崎抿着唇想：“嗯……日本本土作家的比较多，比较喜欢上个世纪的作家，现在的商业小说有些也不错。不过来这里之后就看得很少了。”说完遗憾地笑了一下。

听此，他忽然想到，不止是兴趣爱好，还有另外一些事情他远远不够了解：“樱乃，交换生有几个？”

话题突然转向让她愣了一下：“不多……”她垂下眼想了想，“三个，但是我这个专业只有我一个。”很快，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又抬起眼来，“不用担心，现在已经跟上了，没问题的。”

他凝视她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轻叹口气，伸出手：“手给我。”龙崎虽不明所以，还是乖乖把手伸过去。甫一碰到他掌心，他五指收拢，温热的手掌立时将她的手完整包裹起来。他的手暖得像冬天的被炉，冬天被他牵着，一定非常温暖。

“……嗯？”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就想握着。”

他总能用云淡风轻的表情说出语惊四座的话，或许没有四座那么夸张，至少常令她面红耳热。龙崎勾勾指尖，试着抽回手，他看似没有用力，却握得紧紧地。

“对了，”他装作突然想起来，把藏在胸口多年的疑问抛出，“你是不是很喜欢白色？”

“嗯？”龙崎马上意识到是因为今天她穿的衣服，随即旋开微笑，“其实我比较喜欢粉色。”

想法落空让他瞠大了眸子，吃惊的表情配着寸头白T的装束，显出别样的可爱。龙崎害羞地低了头，心想，因为你常穿白色系的衣服呀。

“嘛，我以为你喜欢白色。”他记下答案，“今天打扮很好看。”

这时，服务生端着牛排走来，越前这才缓缓松开手。

 

西餐给人的印象是冷。银质冷冽的刀叉，三分熟的牛排，精致泛光的浅盘，冒着冷气包裹着冰块的饮品，一切精致而克制。而寿司呢，小巧而伶俐，规规整整地摆放在木漆瓷盘中，配以相同色系的碗筷，倘若点了譬如茶碗蒸和天妇罗等其他食物，便有一些其他颜色来陪衬。从这点上说，西餐与和食的气质有几分相似，皆没有呼呼向上飘的热气，恪尽职守地站立餐盘中央，不张扬，显露出几分冷清。他爱吃和食，也爱吃美国快餐文化的代表，汉堡。见过他大朵快颐一口气吃三层汉堡的豪爽，也见过他拿着饭团细嚼慢咽的斯文，此番见他用刀叉细细切下牛排，低头送入口中，咀嚼吞下后又切了一块，举着叉子朝她递来——他总有多个样子。

——欸，等等，朝她递来？

“试试看。里脊肉，味道不错。”见她发呆神游，仿佛对眼前美食视而不见，越前出声提醒。

她自然想起了宴会上他喂她吃葡萄的那幕。故技重施，他一如往常的淡然自若，她却仍然紧张羞怯，没有分毫的长进。明明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他一直举着（她觉得她要是不吃，他必定不会草草收手），龙崎稍稍往前探，咬下他叉尖的牛肉。

“欸……”她后知后觉他方才说了什么。

“嗯？”

“龙马君都没有说过我做的饭团‘不错’……”

“你吃牛排的醋了？”他坏笑着说。

“牛、牛排的醋？”这个醋的主人真是难得一闻，“我才没有呢。我只是在想，我做饭团的手艺可能还需精进……”

“不用，”他马上反驳，“现在已经很好了。”

“真的？可是明明你说，‘要把饭团做得难吃很难吧。’”

“所以说，”他一本正经地讲胡话，“做难吃很难，做好吃就很简单，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尝试？”

“啊、啊？”女生不出所料地被他绕晕了。

“反正，”洗脑输出效果令他满意，言简意赅地总结，“下次我想吃饭团。”

面对对方理直气壮的点餐，龙崎非但无法生气，他的话像热气球的加热器，让她的心一点点飘起来，不断地上升、上升，直到能鸟瞰大地，望见巍峨高山之后，是盛开了万顷的花海。譬如他以拙劣的方式表达出的心意。

她笑起来，说，好呀。

 

晚餐结束已过六点，预定的电影七点四十开场，眼下还有充裕的时间，越前便将车开去了圣塔莫尼卡，下车之前特意换上人字拖，他特意根据她的尺码买了一双白色女鞋，就为了一定会有的这个时刻。龙崎很惊讶他准备了这一手，惊讶过后乖乖换上，由他牵着走向海边。“带你去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他说。

加州的夏季，昼长夜短，海滩游人熙攘，人声鼎沸。选了一处临海的礁石坐下，他望着海面，说：“小时候经常和哥哥来这里。”

“龙雅哥哥吗？”她好奇地问。

“嗯。我们会打水漂，比谁漂得远。”

“欸，那是谁赢了呢？”

“当然是我。”他的口气就像在说“这种事情还能有其他的结果吗”。

“欸……真的吗？”龙崎语气狡黠，仿佛不信。

他转过头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墨镜里倒映着天边涂金的云霞，像莫奈的油画。她好像看到他隐于镜片后的眼睛眨了几下，他伸手摘下墨镜，油画悠忽拉远，化作两块清澈琥珀的映衬。

不远处的码头边，渔民争相抓紧白日的最后时间把捕到的滑溜溜的大鱼运上岸。太阳缓缓沉入太平洋，不消一会儿，那油画的颜色从明亮的黄幻化成深橙，好像艺术家们分别排着队，一一接过画笔，在这无垠的画板上纵情泼洒最青睐的用色。没有谁见了此景，还可无动无衷。

他们不再说话，他把鞋脱了，两腿伸直，脚跟陷入柔软的沙滩，幼稚地勾勾她的手，示意她同他一起做。她的腿只到他小腿的三分之一处，小巧地依偎在一旁。她忍不住笑出来，手被他牵得更紧。

忽然地，她脑海中浮现出他的小时候。

是不是这样呢——他和哥哥在沙滩上追逐打闹，互相比谁打的水漂更远。两人玩累了，他被哥哥遣去买雪糕，抬起头看身高够不着的台面上写明的各类雪糕品种，阳光炽烈，他用手遮在头顶躲避光线直射，选定两支葡萄味，接过雪糕后惯例一句“Thanks”，然后迈开腿飞速跑过人头攒动的街道。好多的人，各类民族肤色的，戴着墨镜的、穿着花衬衫的、戴着金项链的、发呆的、调情的、大笑的、安静的——这里来来往往许多人，都不是他，他是特别的那个。

“龙马君小时候从来没回过日本吗？”

“嗯，国中是第一次。”

谈起国中，两人心照不宣地眨眨眼。交往的事情还未让大洋彼岸的诸位前辈知晓，就连龙崎教练也不知道。一来确认关系不过一周，二来两人都不是高调的人，甚至彼此都是第一次恋爱，他全然不知怎么把这种悸动告诉旁人，光是自己揣着回味，足够让他在许多个夜晚激动难眠。

十二岁一心只顾梦想的越前龙马，一定想不到这种美妙。那个时候他多幼稚啊——装作懵懂不知，将明晃晃的心意抛在身后，把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总有一天”。如果她没有来到加州，他是不是真要等到万事俱备的年纪，才愿意把心意和盘托出？可是生活不是常有“总有一天”的，能切实触摸的，只有当下的每一天。这是二十一岁的越前龙马才知道的事。

龙崎看看时间，推推他，“龙马君，电影快开场了。”

“走吧。”他起身拉她起来，她被礁石绊了一下，差点一个踉跄，他轻松揽住，低头将女生羞赧的神情尽收眼底。

 

送她回家的路上，女生兴奋地与他聊影片剧情，不时念叨几句荷兰弟的帅气（没错，她马上Google了蜘蛛侠的扮演者），听得他有几分吃味。作为漫威死忠，蜘蛛侠在他心里是飞檐走壁的超级英雄，寄托了他的英雄梦，除了比较话痨，其他还算可以。只是他搞不懂，女生的关注点居然如此不同，颜值对于超级英雄来说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不是能力更重要吗？想到她今天一天都没有对他的新发型做出评价，不禁更加郁闷。

汽车在公寓门口缓缓停下。他解了安全带，却不下车，侧过身子看她。他熄了车灯，未开车厢内顶灯，只余公寓门前的路灯，淡淡地送来几缕光芒——环境一片漆黑。她的眼睛却很亮，像日落之后天边最亮的明星，如果是在白日，他能看清瞳孔颜色的时候，他无法与她直接对视太久，否则，绯色秋波涨潮，兜头盖脑而来，冲破防线，泼灭理智，后果危险。

此时，借着黑暗的环境，他可以大胆、张扬、热烈地直视她。他饕餮地满足着视线。

而被他目光黏住的女孩呢？其实情况一样。

他的新造型实在太过惊艳，心头小鹿撒蹄狂奔好几小时，在观影时好不容易停息了一会儿，又在此时借黑暗掩护描摹他样子时生机勃勃地苏醒过来。幸好，他听不见她的心跳。

害羞寡言的人，在双双缺少主动的时候，黑暗是最好的推手。而更加大胆的那个，常常被第一个推向前。

“樱乃。”

她的心马上跳到喉口。“嗯？”

“房东太太会发现你这么晚没回去么？”

“唉？”没料到他会提到这个，开口时，紧张卸下不少，“一般不会。”她甜甜地笑了。

“那你再多坐一会儿？”他接着问。

“好、好呀。”她的心又蹦到了嗓子眼，对他这句话后可能会有的动作紧张……又期待。

得到肯定回答，他伸出手解了她的安全带，接着绕过她肩膀，把她圈进怀里。纵然神经高度紧绷着，龙崎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抱住她，他声音闷闷的，说：“我们今天还没抱过。”

糟糕了，这下他一定能听到她的心跳了。

越前两只手分别环住她的腰和背，头抵住她耳侧，嗅闻她的发香。慢慢地，龙崎把手搭上他宽实的腰，头靠上他肩膀，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正身处最坚实安全的世界里。这样想着，跳跃于舌尖许久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了：“龙马君……寸头很好看，我觉得，很帅。”

感受到男生的身体由于吸气震颤了一下，她马上害羞地把头低下，额头抵住他肩膀，双手抱得更紧。

不虞之誉把他砸得头晕眼花，心脏叫嚣着喜悦狂跳起来，他松开她，借着距离之近，也许是她亮晶晶的眼眸漏出光晕，他这才注意到，她饭后新补的口红，有一层莹润的光泽。几秒之后，把行为交给喜悦掌舵，他俯下身，亲身触及那光泽。

又过了几秒——是漫长的几秒，像人类从史前进化到文艺复兴的时代那样漫长，他睁开眼，唇却没离开，借着良好的动态视力捕捉到她抖动的睫毛。他不禁想笑，恋恋不舍地离开，待她睁眼，笑着伸手刮刮她的脸。

 

目送她上楼，看到客厅的窗户亮起灯光，他发动汽车，重新拉上安全带。抬头的须臾脩忽瞥见副驾与门的罅隙边，有一个新出现的盒子。抓到手里，晃晃盒子，是重物的质感。思索了一下，决定三下五除二地拆开——

一瓶朗仕和漫威联名的钢铁侠限量版精华液。

 

Fin.

 

 

*二十周年公式书更新了龙马的房间布局，他书桌上有一个超级大的兔犬，和他在游乐场给姑娘夹的兔犬一模一样。就当他后来也给自己夹了一个，两个人就凑成了一对情侣娃娃~欧耶。哈哈哈哈。